夜色深沉,城市依旧被一种无形的焦虑笼罩。田大超没有回家,他胸口揣着那张泛黄的集体照和冰冷的“断亲书”,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,灼烧着他的理智。
老房子里发现的秘密,将他家族的过往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,那个名叫“田根生”的二曾叔公,如同一道怨毒的阴影,从历史的尘埃中爬出,死死缠绕在他的脖颈上。
五天。只剩下五天了。
他需要一个答案,一个关于田根生最终下落的答案。那张“断亲书”只是将他逐出家族,并未提及他后来的生死。而那张集体照上疑似握着寄魂木的阴郁身影,更是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个被家族除名的人。
父亲已经去世,母亲那边的亲戚早已疏远,他该去问谁?
一个名字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烛光,在他脑海中闪现——陈阿婆。
陈阿婆是住在老房子那条街上最年长的老人,据说已经九十多岁了。大超小时候,父母忙,他经常在街上野,陈阿婆总会坐在自家门槛上,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这些孩子玩耍,有时还会分一些自己做的零嘴。她是从那个旧时代走过来的人,对这条街、这几十年的人事变迁,或许还保留着一些记忆。
虽然希望渺茫,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知情的人了。
第二天一早,天刚蒙蒙亮,大超便去早市买了些新鲜水果和软和的糕点,提着来到了陈阿婆家。那也是一栋老旧的平房,门楣低矮,墙皮斑驳。
敲了敲门,里面传来一个苍老而迟缓的声音:“谁呀?”
“阿婆,是我,街口田家的大超。”大超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。
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,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的脸,眼睛有些浑浊,但看到大超时,还是努力聚焦,辨认了片刻,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:“是大超啊……好孩子,你怎么来了?快进来,进来。”
屋里光线昏暗,弥漫着一股老人特有的、混合了药味和尘埃的气息。家具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样式,擦拭得却很干净。陈阿婆颤巍巍地让大超坐下,给他倒了杯温水。
“阿婆,您身体还好吧?我路过,来看看您。”大超将水果糕点放在桌上。
“好,好……老了,不中用了,就是凑合活着。”陈阿婆摆摆手,坐在他对面的藤椅上,眯着眼睛打量他,“大超啊,你可是有年头没来啦。你爸妈……唉,都是好人,走得太早……”
寒暄了几句,大超看着陈阿婆昏昏欲睡的样子,知道不能再绕圈子了。他深吸一口气,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张泛黄的集体照,指着边缘那个低着头的阴郁男人。
“阿婆,您……还认得这张照片吗?或者,认得这个人吗?”
陈阿婆凑近了,浑浊的眼睛几乎贴到了照片上,看了好一会儿,手指颤抖着在那个男人影像上摩挲了一下,然后缓缓抬起头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,有回忆,有恐惧,还有一丝……怜悯?
“这是……老田家很早以前的全家福了吧……”她的声音更低了,带着岁月的沙哑,“这个人……如果我没记错,应该是田守业家的老二……叫,叫根生。”
田根生!果然是他!
大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,他强压着激动,低声问:“阿婆,您能跟我说说……这个田根生的事吗?他后来……怎么样了?”
陈阿婆沉默了,她端起桌上的搪瓷杯,喝了一口水,干瘦的手背上青筋虬结。屋内一时间只剩下老旧座钟单调的滴答声,每一秒都敲在大超紧绷的神经上。
“根生啊……”良久,陈阿婆才幽幽开口,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飘来,“那孩子,小时候其实挺聪明的,就是……性子孤拐,不爱跟人说话,总喜欢一个人待着,鼓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。”
她的目光变得悠远,陷入了漫长的回忆:“后来,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学来了一些……邪门歪道。有人说他拜了不干净的师父,也有人说他是被什么‘东西’缠上了。他开始给人看些小毛病,画符驱邪,起初还有点用,街坊邻居虽然觉得他古怪,但也还算客气。”
“可是后来……事情就越来越不对了。”陈阿婆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他弄出来的符,样子越来越怪,用的东西也越来越邪性,听说……还有用活物血的。找他的人,有的病是好了,但整个人也变得痴痴呆呆,或者家里接连出事。大家都说,他请来的不是正神,是……是邪祟!”
大超屏住呼吸,感觉胸口那块寄魂木似乎又传来一阵寒意。
“再后来,就出了那件大事……”陈阿婆压低了声音,仿佛怕被什么听见,“街尾卖豆腐的老刘家闺女,中了邪,胡言乱语,浑身抽搐,请了根生去看。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,那闺女当晚倒是消停了,可第二天……人就没了!浑身冰凉,脸上还带着笑,那笑容……看得人心里发毛啊!”
“老刘家不依不饶,说是根生害死了他闺女。带着人要抓他去见官。田守业,就是你曾祖父,是个极要脸面的人,觉得根生辱没了门风,惹下了滔天大祸……听说,就在家里,请了族里的长辈,动了家法,然后……立了字据,把他赶出家门了,死活不管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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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阿婆叹了口气,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悲哀:“那一年,好像是……快解放前吧?对,就是那会儿。
根生被赶出去那天,下着大雨,他就穿着一身单衣,什么都没带,就手里紧紧攥着个什么东西,头也不回地走了……后来,就再也没人见过他。
有人说他死在外头了,也有人说……他跑到南边去了。谁知道呢……”